"我满脸不解地瞪着母亲。
当年,外祖家千挑万选,看中的便是祖父母恩爱,且父亲承诺此生绝不再纳妾。母亲分明是这一选择的受益者,为何却反过来劝祖母忍让?
父亲赞许的目光落在母亲身上,母亲竟低下头,手指绞着帕子,颊边飞起两朵红云,宛如豆蔻年华的少女。
我紧攥着拳头看向伯父,期望他能出面为祖母主持公道。伯父是祖母的长子,祖母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了他身上。二十岁便高中状元的伯父,因思想新颖独特,深受皇帝重用。如今还未到不惑之年,便已传出即将入阁的消息。
然而这位自幼被祖母抱在膝头教读《楚辞》的国公世子,此刻正轻抚着玉带上的螭纹。
母亲,您也得为我们考虑考虑啊。我马上就要入阁了,您知道同僚们在背后怎么议论吗?都说咱们贺府女子当家作主,牝鸡司晨,全然不分轻重……
我的满心期待,在伯父这隐忍的话语中,瞬间破碎一地。
好一个入阁!
祖母一声厉喝打断了伯父的话,她目光如刀般直直剐向伯母。
你也是这么想的吗?
伯母出身王府,是皇帝亲封的云华郡主,年少时肆意洒脱,在京中可谓独树一帜。听到祖母问话,伯母头上的珍珠步摇猛地一颤。这位曾纵马踏碎侍郎公子玉冠的郡主,此刻竟被夫君的一个眼神,定在了原地。
她当初对伯父一见钟情,又因多年来只育有堂姐一人,总觉得自己地位不稳。无论祖母如何劝说,生女儿也是福气,可伯母始终心存疑虑。
伯母看了眼伯父,带着些许无奈,转头低声劝道:
婆母,纳妾这事确实也不算什么大事。我父王即便有房妾室,庶子女十几人,他不还是深爱我母妃,对我更是宠爱有加,不然哪个女子能像我这般无忧无虑。
祖母失望地扫视众人:
原来,你们都觉得纳妾是对的。原来,这么多年,我才是那个笑话!
她起身欲走,我赶忙冲过去,一把抱住她的胳膊。
祖母,您做得没错,满儿觉得您才是对的。
4.
祖父终究还是坚持纳了妾。
大红灯笼被下人们高高挂起,整个国公府都被映得通红。
那晚东厢房的动静传得老远,丫鬟凑到我耳边轻声说:
叫了三次水,可三次都是在做戏呢。
做给谁看,不言而喻。
不过祖父真是上了年纪,竟然连一次都坚持不住。
若是祖母知道了,怕是要笑掉大牙。
怕是……怕是会更难过吧。
第二天一早,叶姨娘便扭着水蛇腰来敬茶,那三步一停的姿态,实在是矫揉造作。
不知情的,还以为昨晚祖父有多勇猛呢。
可惜,她连祖母的院门都没能迈进。
她悲戚地扑倒在祖父怀里,仿若一只惹人怜惜的小兽。
国公爷,夫人容不下妾身,您就把妾身送回去吧。左右不过是一条白绫,何苦让您与夫人离心呢。
祖父的暴怒声在院外响起。
你给她敬茶,是瞧得起她!她本就是一介商户女,还整日胡言乱语什么异世来的疯话。如此不识好歹,就让她滚回那个异世去吧!
我才是一家之主,不是她沈茹荷!
似乎是想起了什么,他又冷笑一声。
都四十年了,要能回去,她早就回去了。
既然不喝这敬茶,那就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待着,别出来了!
祖父冲下人命令道:
谁也不准放她出来!
祖母第一次被禁足了。
我蜷缩在贵妃榻上,看着茶烟渐渐凝结成霜。
祖母合上雕花窗棂,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。
满儿,如果祖母走了,你会恨祖母吗?
原来,祖母还能离开。
我张了张嘴,眼神触及祖母的哀伤时,挽留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。
祖母是天上的鹰,不该做笼中鸟,我不能自私地将她留下。
她理应拥有自由。
祖父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。
他带着叶姨娘招摇过市,同乘画舫,共赏龙舟,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,当家主母是如何被践踏。
管家权如同破布一般被扔给了伯母,库房的钥匙在叶姨娘腰间叮当作响。
没了我的宠爱,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。
他在逼迫祖母妥协。
可笑他以为祖母孤立无援,只能留在他身边,却不知祖母早已在筹划如何离开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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