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缝边的150年元真的日子,渐渐成了“找食、叼水、听毛脸大哥骂街”的循环。
这名字是他刚跟着悟空那会儿得的——起初悟空瞧他脏兮兮的一团,缩起来像颗滚圆的野果,便随口骂了句“蠢圆真”,倒不是正经起名,纯粹是逗弄。
元真听不懂深意,只知道这是在叫自己,每次被叫就摇着尾巴凑过去,久而久之,“圆真”就成了他的代号。
起初他只会呜呜应答,过了十几年,竟也能听懂大半指令。
约莫第十年的春天,悟空见他总把有毒的“烂心草”当成食物叼回来,便骂骂咧咧地教他认草木:“这叶子带锯齿、茎上有红斑点的,碰都别碰,吃了要拉三天肚子!”
元真歪着头记,下次再找食,会先把草叼到悟空跟前晃一晃,等他点头才敢带走。
见悟空盯着山巅的流云发呆,还会叼来带露水的狗尾巴草,蹭他露在石外的爪子——这是他学来的、表达“别闷着”的法子。
“蠢货,这草能当饭吃?”
悟空会敲他的脑袋,却会把草别在耳后,下次元真再叼来,他就不再骂了。
约莫第三十年的一个冬夜,元真叼着半只冻硬的野兔回来时,腿上划了道深口子,血冻成了暗红。
他瘸着腿把兔子放在悟空爪边,自己缩在石缝旁舔伤口,呜呜的声儿透着委屈。
悟空盯着那道伤口,眼神暗了暗。
几百年前他见多了生死,可这蠢狗跟着他,要是就这么流血死了,往后谁来给他叼水、听他骂天?
他忽然动了心思——这狗灵智比寻常兽类高得多,三西岁孩童的通透劲儿全在眼睛里,若教他练点粗浅的吐纳术,总能多活几年。
“过来。”
悟空勾了勾爪子。
元真一瘸一拐凑过去,他便用指尖沾了点自己的唾液,抹在伤口上——当年在花果山,他就用这法子给受伤的猴孙治过伤,虽比不得仙药,却能止血消炎。
“疼就对了,谁让你笨,抓只兔子都能受伤。”
悟空骂着,忽然压低声音,“听着,吸气,往肚子里咽,像吞野果似的,再慢慢吐出来——别用嘴喘,用鼻子。”
元真歪着头,试了半天只呛得咳嗽,他摇了摇脑袋,却没放弃,皱着小眉头反复试。
又过了二十年,他竟真的摸到了门道,吸气时肚子鼓得圆圆的,呼气时还能带出些微气流声。
更奇的是,他腿上的伤口没几天就愈合了,冬天趴在石缝边也不再冻得打颤,甚至能一跃跳上丈高的岩石——那是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高度。
有次悟空念叨想吃山涧崖壁上的野蜂蜜,元真顺着岩石缝爬了上去,叼着蜂巢回来时,脸上沾得全是蜜,惹得悟空笑了半天。
“你这狗东西,倒比当年的猴儿们机灵些。”
悟空嚼着蜂蜜,含糊不清地说,忽然盯着元真的眼睛,改口道,“以后别叫圆真了,叫元真。”
元真停下舔蜂蜜的动作,歪头看他,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疑惑。
“‘元’是混元一气,你练的吐纳术,本就讲个引气归元。”
悟空难得正经,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,“‘真’是得真道,也是真性情。
俺老孙希望你往后不管练得多厉害,都做最真实的自己,别学那些神仙玩虚的。”
元真似懂非懂,却觉得“元真”这两个字从悟空嘴里说出来,比蜂蜜还甜。
他立刻蹭了蹭悟空的爪子,汪汪叫了两声,像是在应下这个新名字。
往后的日子,教吐纳成了固定日常。
悟空从菩提老祖那学来的神通自然不能教,只拣最粗浅的“引气入体”法门,拆成元真能懂的话——“把山里的风吸进骨头缝让气在腿里跑一圈,伤口就不疼了”。
元真学得慢却认死理,每天天不亮就蹲在石缝旁练,练得肚子胀气也不歇,首到悟空骂“行了,再练要炸了”才停。
到了第八十年,他己能靠着气息感知周围的动静,哪怕山鼠在三丈外啃东西,他都能精准扑过去;遇到山里的毒蛇,甚至能借着微弱的气劲震得蛇身发抖,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狼狈逃窜。
日子一年年滑过,石缝旁的草枯了又荣,元真从瘦骨嶙峋的小狗,长成了身形矫健的大狗,黑溜溜的眼睛里愈发透着灵气,能精准看懂悟空的喜怒:见他骂“天庭那群老儿”,就叼来光滑的石子让他砸;见他盯着压在石下的金箍棒发呆,就安静蹲在他身边,用脑袋蹭他的手背。
有次悟空说起当年被二郎神追得无路可退的往事,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落寞,元真竟跑去抓了只肥硕的山鸡,放在他爪边,像是在说“吃点好的,别不开心”。
悟空的话也渐渐多了。
不再只骂街,会说花果山的桃有多甜,说金箍棒挥起来能搅翻东海,说当年大闹天宫时,天兵天将吓得屁滚尿流。
元真听不懂“东海天宫”,却会在他说到激动处时,汪汪叫两声应和。
“你这蠢狗,听懂个屁。”
悟空会笑,眼角的皱纹比从前柔和些,“罢了,听不懂才好,省得像俺老孙似的,被那些破事缠了五百年。”
临近第一五十年,元真的气感愈发稳固,甚至能轻轻一跃就落在悟空头顶的石块上,替他啄掉沾在毛发上的枯枝。
有回山里下暴雨,山洪差点冲过来,元真竟凭着气息预判,提前用爪子扒拉石块堵住了石缝入口,没让悟空沾到半点泥水。
第一五十年的那天,山上下了场罕见的桃花雨。
元真叼来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,插在悟空耳后的草茎旁。
悟空没摘,任由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毛发上。
“都一百五十年了,元真啊,你这狗东西倒活得结实,还越来越能耐了。”
他望着远处的山涧,声音轻得像花瓣,“再陪俺几年,等俺出去了……给你摘最好的桃。”
元真蹭了蹭他的爪子,把下巴搁在他的爪背上,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。
他不懂“出去”是什么意思,只知道要陪着毛脸大哥,陪他骂天,陪他练气,陪他等每一场桃花雨——就像大哥给的名字那样,做最真的自己,守最亲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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