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房里的空气总是沉甸甸的,混合着消毒水和一种无声的叹息,朵朵靠在枕头上,右手背上的滞留针像一只丑陋的小虫子趴在那里,她用能自由活动的左手,握着一段短短的铅笔,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绘画。
她觉得骷髅头很酷,像探险故事里的海盗标志,所以她在两个黑漆漆的眼窝里,用心的描绘着这幅画。
邻床的奶奶在睡觉,呼吸声很重,朵朵悄悄拿起妈妈留下的旧手机。
这手机很卡,只能勉强运行一个二手交易平台,妈妈说过,不要乱动,但她今天特别想吃一根小布丁。
冰冰的,甜甜的,也许能压住喉咙里总是泛起的药味。
她给那张骷髅头画拍了照,光线不好,照片模模糊糊的。
她学着大人的样子,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:“我的画(骷髅头)卖三块钱可以吗,我想吃小布丁。”
发送。
她把手机塞回枕头下,心里怀着一丝微弱的期待,就像她每次许愿生日能去公园一样,明知可能不会实现,但还是忍不住去想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护士姐姐来量了体温,摸了摸她的头。
窗外的天光渐渐变暗。
她再次偷偷拿出手机,心里“怦怦”跳。
有一条新消息!
红色的提示点让她眼睛一亮。
手指有些笨拙地点开。
是一个很酷的动漫头像。
消息很短,像一把冰冷的小刀:“不可以,你倒贴别人也不要,你还配吃小布丁。”
每一个字,朵朵都认识。
它们组合在一起,变成了一堵坚硬的墙,迎面撞来。
她盯着屏幕,首到那些黑色的方块字开始模糊、晃动。
原来,在陌生的地方,也有人和妈妈想的一样。
她想起上周,她拉着妈妈的衣角,指着医院小卖部的冰柜。
妈妈猛地甩开她的手,声音又尖又利:“吃吃吃!
就知道吃!
知不知道一瓶药多少钱?
你配吃吗?”
妈妈的眼睛里有很多红血丝,像一张网。
朵朵低下头,用指尖慢慢敲打着屏幕。
蜡笔的碎屑沾在了屏幕上。
她回道:“我住院的时候无聊画的,我知道了,我妈妈也说我不配吃小布丁。”
发送。
她删掉了那条卖画的帖子,好像这样就能把刚才那句话和那种火辣辣的羞耻感一起删掉。
她把手机彻底关掉,塞到枕头最深处。
然后,她拿起那张画着骷髅头的纸,看了自己描绘了半天的骷髅头。
看了一会儿,她慢慢地把纸对折,再对折,折成一个很小的方块。
接着,她伸出手,把这个小方块死死地塞进了床头柜和墙壁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缝隙里。
仿佛这样,就塞进了一个无人知晓的、价值三块钱的骷髅头。
她躺下来,拉高白色的被子,盖住自己小小的身体和半边脸,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熄灭了,病房里只有仪器幽幽的指示灯在闪烁,像另一个冷漠星球的星光。
她没有哭。
只是觉得,有点冷,她并没有做错什么,她只是想吃一个三块钱的小布丁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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